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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失去了老伴的單身老人，是老人中最孤單的群體。越來越多的老人開始搭伴取暖，而且，很多人都選擇同居不婚。老人這么做，跟時尚無關(guān)，跟不愿意重新適應(yīng)也關(guān)系不大，往往是考慮到兒女、經(jīng)濟條件、遺產(chǎn)等諸多因素。

　　故事

　　后老伴兒互相挺滿意

　　80歲的許志勛，老伴5年前去世了，4年前他和比自己小14歲的趙學敏過到了一起，兩人至今沒領(lǐng)結(jié)婚證。

　　許志勛和老伴都是教師，他的老伴長年身體不好，家里家外都是許志勛忙活，“退休后大家都住在一個大院里，我家的衛(wèi)生基本上是我們院里最差的了?！倍源蜈w學敏住進來以后，家里煥然一新。從工人崗位上退休的趙學敏身體健康，手腳麻利，她把家里的墻重新粉刷過了，地板重新鋪了，床單被褥也經(jīng)常拆洗。

　　在整潔的環(huán)境里生活了幾年，許志勛的精神狀態(tài)也好了很多，之前基本不出門，現(xiàn)在也經(jīng)常和老同事一起練習書法了：“老趙愛熱鬧，雖然不怎么喜歡在家里待著，不過也挺勤快。雖然花費比以前多了不少，但這兩年我著實享福了?！?/p>

　　趙學敏也對現(xiàn)在的生活表示滿意：“這點活兒累不著人。”除了換季買新衣外，每年過年，許志勛還會專門拿錢出來給趙學敏添置新衣服，趙學敏早早地穿上了貂皮毛領(lǐng)大衣，還經(jīng)常去做理療。不過有時候，趙學敏也心有不滿：“老許性子太悶，讓他跟我們一起去跳舞，跟要了他命似的?！倍斱w學敏這樣發(fā)牢騷的時候，許志勛多年的老鄰居就開解她：“老趙你快知足吧，你看你現(xiàn)在每天吃了早飯就去跳廣場舞，吃了午飯休息好了就去打麻將，還不夠悠閑的啊。老許還給你錢，對你可真不錯啦。”

　　后老伴兒每個月要拿一千多的零花錢

　　鄰居的勸解在趙學敏看來，并不是站在她的立場上，“我住在老許這里，周圍都是他的朋友，肯定不向著我呀。我吃穿是不掏錢，老許還給我零花錢，但我跟著他，還鞍前馬后地伺候著呢！”

　　鄰居說的給錢，是趙學敏住到許志勛家里后，兩人協(xié)商好的財政安排——家里一切費用都由許志勛負責，趙學敏的吃穿用也都由許志勛掏錢，另外許志勛每個月還要給趙學敏800元的零花錢，從第二年開始，考慮到物價上漲，這筆錢又漲到了每月1200元。

　　趙學敏承認跟著許志勛的這幾年是她經(jīng)濟上最寬松的時期，她不僅能把每個月兩千出頭的工資全都留存下來，許志勛給的零花錢她也都存著，每個月都能攢下3000元到3500元的存款。而且，她還能時不時地給自己兒子貼補點?！耙郧拔易约哼^，再給兒子點，每個月也就能剩幾百塊錢，日子挺緊巴。這幾年，有了老許幫忙，我確實有點"只進不出"，倒是攢了幾個錢。”

　　而許志勛也覺得錢花得值?！斑@兩年我的工資也漲了不少，每個月有5000多，給老趙拿一點也是應(yīng)當?shù)??！?/p>

　　子女很難接受 兩老人周末“各回各家”

　　許志勛的子女在是否支持父母找老伴的態(tài)度上截然不同。

　　最初，許志勛的女兒許靜也不喜歡父親找“后老伴”，許志勛和趙學敏在一起后，曾經(jīng)叫兒女回家吃飯，也是想正式介紹一下，可是兒女都沒有回來。“家里有了媽媽，才有生氣。媽媽不在了，但是回到家里，還是有媽媽在這里的感覺。一旦又有了另外一個人，連這點掛念都沒了?！?/p>

　　不過，半年多后，許靜轉(zhuǎn)變了態(tài)度。她時不時地跟以前的老鄰居聯(lián)系，了解父親的情況，偶爾還會趁著趙學敏不在家的時候，回來看看父親?？吹礁赣H的心情和身體都比以前好了，看到家里熱鍋熱灶，父親吃的飯菜花樣也多了，許靜慢慢同意了父親的選擇，有時候也給趙學敏捎點小禮物，見了面也打招呼。至于許志勛現(xiàn)在基本成了“月光族”，許靜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愿意問：“爸爸的錢他自己說了算。我們多說了，再讓別人挑唆爸爸以為我們就盯著錢。反正，就算請保姆，也差不多得這些錢。”

　　相對于妹妹，許志勛的兒子許洋態(tài)度堅決了很多，到現(xiàn)在為止，他還是堅持“掩耳盜鈴”，人為地把父親生活中趙學敏的痕跡抹去——他跟父親約定，只有周六才帶媳婦、兒子回家，而這一天，趙學敏回她自己兒子家。為了妹妹的“妥協(xié)”，許洋還跟妹妹吵翻了好幾次，有一次，許靜跟他商量過年時讓兩家人都湊一起，許洋當場給了妹妹一巴掌，事后他在妹妹面前哭了?！袄碇巧衔依斫饷妹玫淖龇?，這樣給她做面子，也是為了讓她對我爸爸好一點?？墒?，我轉(zhuǎn)不過這個彎。我媽為這個家付出了那么多，啥也沒享受就走了，倒讓別人摘了桃子。我爸也是老糊涂了，需要人照顧，找個保姆不行嗎？”他表示絕不同意父親再娶。

　　同居不領(lǐng)證 老人們也都有自己的打算

　　現(xiàn)在，許志勛和趙學敏兩個人在一起三年多了，處得也不錯，互相也比較滿意，但是誰都沒有提要去領(lǐng)證的事情。

　　“兒女那邊的壓力比較大，再說我今年也80歲了，這么大歲數(shù)再去登記，臉都沒地擱啊?！痹S志勛的顧慮主要來自于兒女，而且他也不愿意為了趙學敏跟兒子翻臉：“有時候我覺得對不起孩子。為了這個事，我平時也沒少給小孫子買東西，兒子態(tài)度不好，我也沒法端起當父親的架子……先這么過著吧。”

　　而趙學敏卻是自己不想去登記：“我兒子倒催著我再婚呢。但是我不想把自己困住?，F(xiàn)在這樣挺好的，哪天不想在一起過了，散了就行，要是領(lǐng)證了，那你就得負擔起伺候人家的義務(wù)，我之前的老公是病逝的，我伺候了大半年，可伺候夠了?！?/p>

　　旁觀

　　“老了、老了，再見了官司，值嗎”

　　“我總覺得，在這件事情上要理智多一些，不要因為孤獨感，就輕易走出這一步。”

　　講出這句話，周德慶已思考了大半年的時間。

　　2015年初，老伴兒因病去世，71歲的周德慶才發(fā)現(xiàn)，“升官發(fā)財死老婆”并不似朋友間說笑般輕松。

　　如今坐在沙發(fā)上打盹醒來時，他還是會習慣性地扭頭看看左邊——那是往日里老伴兒最愛待的位置：“走到哪兒都會觸景生情，畢竟是一輩子的伴兒。這都大半年了，沒有一天不想起她。”

　　家里忽然空落落的，周德慶只能給自己找樂，好在興趣廣泛的他，每天彈琴唱歌、朋友聚會也算充實。而這其中，不乏有許多老伙伴，勸他“往前走一步”。

　　每一次有人提起這茬兒事，周德慶都會報以感謝，然后婉言謝絕。

　　說起原因，周德慶一來是“心中的坎兒”還沒過去，二來看了許多身邊的例子，有些怕“自個給自個找事”。

　　“我一個老朋友，再婚剛一年就要離，都吵到電視上去了，我看了都生氣。”在周德慶心中，“老伴兒”意味著互相攙扶，共度一生，然而半路夫妻卻摻雜了許多復雜的因素——雙方身體狀況、家庭環(huán)境、性格經(jīng)歷的不同，讓老人再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伴侶，難度非常大：“老年人戀愛還不像年輕人，如果再出什么問題，造成的二次傷害更大。我就想，就算以后有覺得不錯的，也最好別領(lǐng)證，老了、老了，再見了官司，值嗎。”

　　雖說如此，周德慶也并不愿“把話說死”，“排解寂寞，老人可以多試幾種方法。如果真是覺得有合適的，就要多想一想，把這些問題都想透了再做決定?！?也許正是這許多阻礙，讓許多老人在再次婚姻面前望而卻步，甚至選擇“不婚同居”。

　　聲音

　　“房子值錢了，子女擔心財產(chǎn)被分走”

　　王昕（山東大學哲學與社會發(fā)展學院講師，社會學博士）

　　老人選擇“不婚同居”有一定的現(xiàn)實合理性，其中，最主要的還是為子女考慮。房地產(chǎn)市場化以后，子女更加關(guān)心老人的再婚問題，擔心原本屬于自己的財產(chǎn)被“外人”分走。在訪談中我們也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人對老人“不婚同居”特別理解，甚至會覺得老人這么做“挺懂事兒”的，沒有讓孩子為難。在他們看來，給孩子留下遺產(chǎn)，不被外人分割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事情。

　　從形式上來說，老人的這種做法與年輕人的試婚有著類似之處，但最大不同在于他們已經(jīng)不是朝著結(jié)婚領(lǐng)證的方向去，而是更在乎情感需求和生活照料。有意思的是，老人在“不婚同居”的意愿方面可能存在著性別上的差異。已有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老年女性并不太希望再找老伴兒，她們會覺得又要給人做飯、伺候別人。尤其是按照中國的傳統(tǒng)，女性往往要找年齡比自己大一些的，也就意味著對方更老，而女性預期壽命又比男性要長，老年男性可能更需要得到生活上的照料。一些老太太就會想，剛送走一個老頭子，又得再伺候一個老頭子。相比之下，老年男性可能更希望再找老伴兒，在身體和年齡不占優(yōu)勢的情況下，往往以社會地位和經(jīng)濟能力取勝。

　　另外，不同社會階層對于老人“不婚同居”的評價也會有不同。對城市里高知人群來說，可能會覺得這種做法很時髦，是一種更加追求精神化的選擇。而對于經(jīng)濟條件相對較差的人群來說，往往還是會更多從物質(zhì)方面考慮。一旦老頭兒去世，老太太可能會陷入經(jīng)濟上的困難，覺得自己相當于免費當了幾年的保姆，最后一無所有。

　　主筆 周明杰 宗媛媛 吳楠

　　插圖 宋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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